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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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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 一朝聽聞時遷搖身一變又兼任了太子太傅的消息,家裏的男人們倒是沒多大反應,反倒是陸老夫人先金剛怒目, 失了常態。

她私下跟兒媳埋怨:

“你公公當了這麽久有名無實的太子太傅,連帶著家裏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 京裏上層宴會我們家收到的帖子是越來越少了。如今好不容易立了太子,我們家眼看著又要起來了, 結果陛下一道聖旨就令你公公退了下去、反把這大好機會給了那時遷, 委實可恨!

兒媳吳氏聞言眉頭蹙起, 她抿了抿嘴巴, 終於大著膽子從婆婆身後挪到前面,直勸婆婆慎言:

“這既是陛下的旨意, 必然有其道理,由不得咱們妄言,免得一不小心傳出去, 倒叫陛下以為我們抗旨不尊, 或者對他的旨意有什麽不滿, 生了事端。”

畢竟家裏公公雖然退了下來, 可自家男人還在朝廷呢。吳氏心裏想道。

沈老夫人卻接受不了兒媳這麽頂撞自己, 直接冷下臉色:

“我不過替老爺委屈一句, 你就有這麽多句話回我,可見如今你公公退下來了, 不說外人,就連你也不將我放眼裏了。也罷,我再不管你們就是。”

沈老夫人鐵青著臉拂袖而去。一回到房裏,她就找男人告狀,數落起兒媳婦的不孝來。

老爺子是個講道理的, 素來知曉兒媳的為人,對自家夫人的脾氣秉性也是一清二楚,當然不會輕易跟著責罵兒媳。

他將沈老夫人身邊的丫頭們叫過去挨個問過,曉得了緣由之後他心裏一時也有些不是滋味。

沒幾個男人不愛權勢的。

要問他是否真的甘心就這麽將太傅的職位拱手讓人,結果必然是否。可是,他更知曉,比起自己,明顯時遷無論是才幹、精力,又或是陛下的信任等等,都比自己要來得更合適。

甚至,當初自己從大理寺退下後,陛下讓自己任太傅一職可能就只是讓自己臨時替時遷占個位子,也是在自己退下去之前給的一份體面。

曾經很多沒明白的事情,老爺子如今可算是都明白了。

越是明白,他越是心酸陛下對時遷的愛重,同時,也就越加不願意得罪時遷。

得替下一輩的孩子的前途考慮不是。

老爺子悠悠嘆了口氣,當晚跟著沈老夫人很是做了一番功課,兩人屋裏的燭火足亮至半夜。

後面,兒媳清晨再給她請安的時候,沈老夫人的臉色難得和藹起來,日間各種規矩也都儉省六很多。

更難得的是沈老夫人居然還肯紆尊降貴、親自備禮去時遷家裏恭賀時遷高升。

往日裏,錦歡見到的沈老夫人無疑是矜貴高傲的,便是她對著你笑,卻也能叫你發現她藏在笑容後面的冷漠。因而,見到今日這般“平易近人”、頭顱再不高高上揚的沈老夫人。

錦歡心頭詫異,雖對沈老夫人觀感一般,但念著沈老爺子是時遷的老上司的緣故,她溜到時遷身邊時小聲問詢了一下。

“這老太太今兒是怎麽了?需要特殊照顧下?”

時遷搖了搖頭:“無礙,不用。”

曾經位卑時,他都舍不得叫自家媳婦跟人低頭,遑論現在呢?

雖然……時遷眸中墨色翻滾。但面向錦歡時候,他神色淡然,嘴角略帶輕笑,錦歡便也沒察覺什麽。

過後,錦歡招待沈老夫人跟別人並無二致。

若有,可能比起一般客人,態度還要稍顯冷淡些。

時遷此番因禍得福,鬼門關輾轉晃蕩一圈後人沒什麽事反倒是一躍成了炙手可熱的太子太傅,令人又酸又羨。

人背後許是要說他幾句酸話,但面上當然還是恭賀居多、帶著禮物上門攀交情、指望著時遷這位京中新貴往後能提攜自己些。

時家的門檻都要叫人踏破了。

沈老夫人看著在人群中眾星捧月般的錦歡跟時母,她面上的笑容僵硬極了。

一會兒想得是這份榮耀本該是自家的,心中生恨;一會兒又惱錦歡待自己不慎重,落自己臉面,沒有教養。幾次想甩袖一走了之,但在最後一刻她腳步硬生生頓住了。

自家老爺說的對,形勢比人強,如今自家眼看著要沒落了,自己還傲個什麽勁兒呢?

驕傲了大半輩子的沈老夫人終於嘗到了一回低頭、妥協、居於人下的滋味:帶著膽汁般的苦、又夾著些許澀意,令她很是不適。

***

諸如沈老夫人這般羨慕嫉妒的不在少數,但是就時遷本人而言,日期還是該怎麽過怎麽過,並沒有因此得得意張揚。

甚至,他還在以身體抱恙為由並不覆職。

這下子,天子憋不住了,問他究竟是在別扭個什麽勁兒?

能是什麽勁兒呢?還不是他身上背的那個得蒼天庇佑的流言。

“我如今身上背負著這麽個名聲,縱然陛下厚愛不計較,可我卻不能仗著陛下的信任裝傻充楞。為避嫌,不管是大理寺還是太子太傅,全都是重要職務,陛下不妨另擇良選。至於我,若陛下憐愛,不如叫我躲躲懶,揀一個清閑的去處給我?”

最後一句,明明是自請“斷掉前程”的大事,偏時遷說得輕松極了,好似在跟友人玩笑,隨意暢聊而已。

天子聽的內心五味雜陳。雖然早猜到時遷遲遲不願覆職的緣由,但是親耳聽時遷說還是叫他心中湧出說不清的酸楚和感動。

他背過身子,眼睫輕輕顫了顫,而後他轉過身來,對著時遷的肩旁沈沈一拍:

“想偷懶?做夢。朕一個做皇帝的尚且要每日裏起早貪黑地忙,你倒好、還想清閑自在?你覺得可能?”

“可是—”聽到人又張嘴,天子直接開口打斷他:“沒有可是,這是聖旨,從明日你便開始給我去大理寺點卯去。還有,不許再拿身體沒養好做借口,你的身體狀況怎樣朕一清二楚。容你懶了這麽多天夠可以了。若明天大理寺那邊還是沒有你的身影,我就要懷疑是不是你家裏人沒把你照料好,說不得要賜幾個貼心人給你、好助你調養身體了。”

天子最知時遷的短穴在哪,一句話果然叫時遷成功閉嘴。

天子得意一笑,又留時遷在宮裏用了頓飯才放他回去。

眼瞧著兒子從宮裏又拎了一堆東西回來,時母十分淡定地接過,看都沒看便擱置在了一旁。

沒辦法,這些年兒子從宮裏回來少有空手的,開始還稀罕,現在嘛,再稀罕不起來了!

“我瞅著你這個時間點回來該是在宮裏用過飯了,就沒給你留飯,你吃了沒?要沒有,娘再去竈上給你燒點?”

時遷回說吃過了,不用麻煩,又問媳婦人在哪屋?

“你媳婦帶著清嘉跟瑾軒在書房裏頭讀書呢,她前頭問過你好多遍,幾次想出去尋你,是娘攔著沒叫她出去。也是你這次的事情把她嚇著了,叫她如今變得這麽緊張,有一會兒功夫不見你就要急,你記得好好安撫安撫她。”

時母提醒道。

時遷點頭應下,擡腳往書房裏去。

書房裏頭,娘三個都在忙著。

清嘉手裏拿著本游記,讀得正津津有味的,瑾軒卻是在苦大仇深地抄寫先生留的課業。

而錦歡的桌上,擺著本字帖,還有一張張墨色勾染過的宣紙,顯見是在練字。

時遷從後門進的,腳步放的很輕,走到錦歡身後,看她的字。

好看還是好看的,只是,筆畫勾勒相連的地兒明顯顯得有些躁了!

時遷忽地伸手握住錦歡的手,帶著她刻意緩慢地又寫了一行字,錦歡見著人回來面上展露出驚喜之色,乖乖地由著時遷手把手地帶她運行筆尖。

原本緊鎖的眉頭悄然打開。

兩孩子互相遞了個眼色,吐了吐舌頭,識趣地換了個地兒。

又一頁紙寫完,時遷終於停了手,錦歡剛想說點什麽就聽得面前的人一臉嚴肅地說她心不靜、功課做地不好,罰她把今日臨的字一筆一畫地抄寫二十遍。

錦歡:“???”

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又問了一遍:“相公你說什麽?”

再問,答案還是一樣。

錦歡都要氣死了。她不靜心都是因為誰?還不是擔心他嗎?

有心想不寫,扭頭就走,可時遷做相公時體貼,一旦轉換角色變身先生時候,嚴格的很。

錦歡只得捏著鼻子委委屈屈地一遍遍抄寫。

一直抄到晚上點了油燈,她手腕子都擡不起來了才罷休。

一丟筆,錦歡氣呼呼地洗簌上床,扯過被子蒙住頭,背對著時遷,一點兒眼風都不給時遷。

時遷怕她悶著,好笑地將她被子往下扯,露出她的腦袋來。

卻聽旁邊人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才被扯開的被子又被蒙上了。

時遷:“……”完了,好像把媳婦得罪得有點兒狠了!

時遷只得又耐下性子哄人。

媳婦惱得連腦袋都不給他也沒關系,時遷把人連被子一起裹著抱在懷裏,伸出右手一下一下在她後背摩挲。

起先還只是安撫,到後面,漸漸就變了味兒。

成親好些年的中年男人,再不是年輕時候的毛頭小子了,在這一方面會著呢,直撩撥地錦歡不上不下、滿臉風情,咬著他地胳膊可憐兮兮地一遍遍求他。

情濃十分,時遷的唇流連在她耳畔,輕輕道:“放心吧,沒事了,我在呢,一直在,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他曉得媳婦聰慧,曉得帝王之心的變幻莫測,父母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但是媳婦沒有。

他亦知曉天子一定曾在某一時分動過對他下手的念頭,但是站在帝王的立場上,這麽做並沒錯,甚至放過自己,雖有自己刻意經營的原因,但是若不是天子對他有情義而生出心慈、心軟來,怕他的結局也不會好。

他不怪天子,但是也不想令家人痛苦,媳婦擔心,所有他終究留了一手,時時刻刻經營算計在心。

“我在呢,相信我……”,懷裏的人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故意的,腦袋一點一點地睡了過去。

***

第二日,時遷果然老老實實去了大理寺。

頭幾日,尚且風平浪靜,可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大理寺的一把手,大權在手,未免太過惹眼。

後面終究還是有些人還是見不得時遷如此春風得意,年紀輕輕就將他們比了下去,大家多數都是辛辛苦苦熬上來的,憑什麽叫他這麽容易呢?

故而又舊話重提,拿時遷的命格說事,上書要求陛下奪了時遷的職位、奪去功名,做一閑人。

時遷對此種言論,嘴角勾起,好似嘲諷一般。

氣的人又連番上書。

時遷不慌不忙,該吃吃、該喝喝,他早早鋪墊那許多,如今若是陛下還能被這麽幾句影響,那麽這官不做也罷了。

果然,天子沒叫他失望。

面對他人對時遷的攻訐,天子苦苦思索,終於想出來一句一勞永逸的話去堵這些人的嘴。

大殿之上,針對時遷命格奇特這個問題,天子十分誠懇地向殿中朝臣們詢問道:

“倘若那些事只是巧合,時遷並不是什麽蒼天護佑之人,朕這麽罰他豈不是冤枉了好人,還令我朝白白損失了一員誠心誠意為百姓謀利、且十分有才幹的臣子?”

隊列中立刻就有人站出來反駁道:“那如果不是巧合呢?為了我朝江山永固、萬無一失,微臣以為陛下應剛撇除私人感情喜好,從大局出發,罷黜時遷才是。”

天子似笑非笑地瞥了底下“直言勸諫”的忠臣良將,悠悠道:“我竟不知愛卿如此忠君愛國,說起來,倒是比我這個皇帝還要操心我身上的這把龍椅的歸屬呢?”

那人瞬間失了面色,噗通一聲跪倒。

嚇倒一個,卻嚇不倒全部,知道天子不是嗜殺之人,很快又有人冒出頭來規勸天子:

“臣以為陛下還是放下私人感情,從大局出發,不要再袒護時大人。雖然陛下說命格一事可能是巧合,可萬一不是巧合呢?家國面前無個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想時大人這般愛民如子的好官必然也是願意為了天下百姓的安居樂業而犧牲一下的?”

人說完,眼神定向時遷。

“說的這麽輕松,感情要犧牲的不是你,無恥。”天子嘀咕一句。

時遷倒是好脾氣,好聲好氣回答道:“我倒也願意。不過我覺得大人您這般容易對人生疑的人,對朝廷的發展也沒有什麽好處。我相信以大人您的胸襟,定然也不介意犧牲一下自己、自請奪職的,對嗎?”

天子聽得時遷的反擊後心頭爽利極了。

“哼,豎子不足與謀。”那人一拂袖,執拗地等著天子發話。

天子這會兒心情甚美,出口的語氣倒是放緩了,但卻楞是堵得人啞口無言。

只聽他真誠發問道:“愛卿們是怕時遷的命格是真的受蒼天庇佑的幸運兒而生出事端,禍亂朝綱。可在朕看來,若他的命格是真的,那才更不該對時遷生疑才對。若他真是蒼天護佑之人,那麽朕要是懲戒他,不是要惹得蒼天生氣,涼得更快?”

這……這……這話叫人怎麽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詞窮了。

更可怕的是,認真想想,竟然很有道理的樣子?

最後的最後,也沒人想得出辦法來反駁天子這一句話,也可能大家一致覺得天子是個偏心眼,再反駁也沒用就放棄了吧?

反正,時遷命格奇特的事情就這麽奇奇怪怪地過去了。

後面,還有人不死心在等、等時遷哪一日失了天子的恩寵,到時再趁虛而入。

甚至,哪怕天子一直寵信時遷也沒關系,這不是太子都立了嗎?

有了太子,下一任天子還會遠嗎?

就不信時遷在下一任天子面前也能有這個面子跟運氣。

嘿嘿,結果天子實在是壞,連這點機會也不給人家,很快就將太子送宮裏攆到了時遷府上。

這舉動,一方面,是天子在表達對時遷的信任,在為時遷撐腰。

另一方面,也是想時遷能夠真的替他教導下兒子。

天子覺得當父親真的是太難了。

他自己是吃夠了宮廷廝殺的苦楚的,最後能成功上位全憑運氣,所有他對幾個兒子難免溺愛了些,下不了心狠的結果就是孩子的教養明顯有問題。

老大、老三尤甚。

老四身上其實也有很多缺點,但他有一點很得天子讚賞,那就是人很聰明,且性格很有仁愛的一面、亦有畏懼之處。

做帝王,不可有諸多畏懼,遇事不決,但同時又不可無懼。

一個毫無畏懼的帝王,於江山百姓來說,那無疑是一場災難。這一點,是四皇子一舉打敗其兄長的最大原因。

天子疼孩子,不想他的孩子們再手足相殘,互相傾軋,剛好朝中多次呼籲擁立太子,天子幹脆一舉定下了四皇子。

但是對四皇子,也就是太子的教育上,他難免頭疼,不管肯定不行,狠管又舍不得。

當爹實在是太難了!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天子腦袋一支楞,頓時就生出了一個主意,把太子全權交給時遷管教!

天子還特意宣時遷進宮給他解釋了下這個決定,美其名曰這是他給時遷特意謀求的福利,讓他近水樓臺先得月,能夠早點兒跟下一人帝王培養感情。

時遷抽了抽嘴角,倒是也沒拒絕,只是眼神略有些怪異,道:“您別後悔就行”。

天子擺擺手:“嗐,朕後什麽悔?一切就有勞愛卿你了。”

只是,後來的後來,天子無數次回想起當初自己為躲懶而一時沖動、推兒子進“火坑”的行為,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就……就還挺後悔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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